愛的出發,最奇幻的旅程

──鴛鴦自是多情甚,雨雨風風一處棲

 

作家沈從文說過這樣一段話:「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,看過許多次數的雲,喝過許多種類的酒,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。」這是他寫給狂戀的張兆和情書中的一段話,張兆和最終被這些情書打動,嫁給沈從文,與他共度風風雨雨數十年的艱苦日子。當然,結婚之初,翻天覆地的時代還未開始,他們也無法預料到後來發生的那些事。

「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」,這句話確實深深撼動了我,不是愛上青春的、美麗的那個人,而是最好年齡的那個人,誰說得準,那是什麼年齡?應該是正當相愛的那個年齡吧。

然而,這封情書中,沈從文同時寫道:「生命都是太脆薄的一種東西,並不比一株花更經得住年月風雨……」在愛人與被愛中,我們漸漸老去了,這一切都是不能掌握的,不斷變動、銷蝕,無常而哀傷。

    所幸,我們與愛人都慢慢的年老,日夜相伴,手牽著手老去;或是隔著遙遠距離,在思念中老去。一同老去,也是一種和諧。

如果,相愛的兩個人,一個不斷老去,一個卻愈來愈年輕,會是怎樣的景況呢?

【班傑明的奇幻旅程】就是這樣的一部電影,叫做班傑明的這個孩子,一生下來就是八十歲的老人了,他被無情的遺棄,又被溫柔的收養,在老人院中長大。當他「很老的」小時候,遇見一個叫黛西的小女孩,他們留下相伴的美好記憶。當他「不那麼老的」青少年時期,離家去經歷生活,黛西與他約好:「不管你去了哪裡,都要寄明信片給我。每個地方都要寄。」

班傑明與眾不同,是倒著長的,一年比一年更年輕,更有活力。他經歷了世界大戰,在戰火肆虐中僥倖的存活下來。而他確實謹守承諾,不管去哪裡,都寄明信片給黛西。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動力,使他持續這樣做?他當時可能並不明瞭,這就是愛情的力量,強韌地、如一條絲,穿梭在彼此的生命中。

每晚入睡前,不管班傑明在哪裡,都會說一聲:「晚安,黛西。」黛西漸漸長大,成為一個極有前途的舞蹈明星,仍期待接到班傑明的明信片,也在睡前喃喃地道一聲:「晚安,班傑明。」彷彿,他們一直安靜的陪伴在彼此身邊。

    雖然把彼此放在心中最獨特的位置,卻總是一再錯過,相愛的時機。直到兩人的年齡差不多最接近的時候,終於相愛了。

    在他們相愛之後,黛西漸漸變老,班傑明卻愈來愈年少,時間不會為誰停留,這很公平。黛西生下班傑明的女兒,班傑明卻覺得很苦惱,因為終有一天,他會比自己的女兒更幼小,不但無法照顧黛西和女兒,可能還得由她們來照顧他,因此,他選擇忍痛割捨這段關係,在他還能自主的時候,將一切財富留給最愛的家人,一個人飄然遠去。

許多年後,黛西年華老去,遇見了已變成孩子,並失去記憶的班傑明,她承擔了照顧他的責任。牽著最愛的男人蹣跚學步,將他襁褓入懷,直到他閉上嬰兒的眼睛,與世長辭。

    不管是一同老去,或是一個變老一個變年輕,相愛的時間總是短暫的啊,那麼那麼短暫。適合相愛的年齡;應該相愛的時機,不一定能遇見自己真正想愛的人。倘若遇見了,當然要好好相守。「鴛鴦自是多情甚,雨雨風風一處棲」,雖然不如鴛鴦多情,也要形影相隨的。

因此,不只是班傑明與黛西歷經了一段奇幻的旅程;沈從文與張兆和經歷了一段奇幻的旅程,每個愛過的,或是正在愛的人,都擁有自己的奇幻旅程。

當我們被愛所吸引;當我們因愛而投入;當我們從愛情出發,就展開了如此奇幻的旅程。可惜,很多時候,我們自己並不知道。

 

 

【詩人是情人】

消夏詞

  季淑蘭

 

無主荷花開滿堤,蓮歌聲脆小樓西;

鴛鴦自是多情甚,雨雨風風一處棲。

 

 

    無人種植的荷花,到了夏日,便盛放綿延整條堤岸邊,如此清豔芳香。採蓮女子的歌聲,從小樓西邊一聲聲傳遞而來,如此清脆嘹亮。最吸引我注意的,卻是水上那一對鴛鴦鳥,相依相偎的深情,不管刮風或下雨,總是成雙成對的棲息在一處。

    季淑蘭(生卒年不詳)是清代女詩人,而人們對於她的瞭解,卻是如此稀少。其實,明、清兩代三、四百年間,女性詩人超過三千之眾,當時也有幾部重要的女性詩選,卻從未在文學史上受到注意,實在可惜。

    中國古代一個有才華的女子,想要在文學中展露頭角,是非常困難的事。首先,她必須誕生在一個知識份子的家庭中,有個開明的父親,願意讓她讀書識字,鼓勵她的創作。等她長大之後,還要為她尋覓一門好親事,她的丈夫必須認同妻子的才華,甚至以妻子為榮,她才能在安定的環境中,持續創作,成為名家。這樣的名家,令人羨慕,在中國文學史中,找來找去,只有宋代的李清照一位而已。

    在我看來,古代女性並不是缺少才能,而是缺少機會。

    機會極度缺乏的惡劣環境中,仍有許多女性突破萬難,自我鑄造,成為不折不扣的詩人,留下動人的詩作。像是漢代的班昭、班倢妤、蔡琰;東晉的謝道蘊;唐代的武則天、上官婉兒、薛濤、李冶、魚玄機;宋代的魏玩、李清照、朱淑真;明代的黃峨、婁素珍、馬湘蘭。到了清代,女性創作風氣更到達巔峰,出現許多作家與作品。性靈派詩人袁枚,晚年招收「隨園」女弟子,這四十幾位女詩人,產生於清代最繁盛的乾隆年間。當時社會風氣漸漸開放,對於女性的壓抑或輕視也有所改變,正是孕育女作家的大好時機。

袁枚培育隨園女弟子,在當時雖招來不少抨擊與污衊,被衛道人士所誤解,他卻依然故我,樂在其中。曾經召開兩次閨閣詩人詩會,編了《隨園女弟子詩選》,他的女弟子中,以席佩蘭、嚴蕊珠、金逸、汪玉軫、錢孟鈿、孫雲鳳最為知名。這些女子從靈魂深處歌詠,她們相互欣賞,彼此扶持。

想像著隨園深處,桃柳繁茂,一聲聲的曼妙詩語,我恨不能成為其中一個,衣袂輕飄的女弟子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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